现在，人们提起心目中旅游、度假的胜地，往往都不是繁华大都市，而是人烟稀少，青山绿水，颇有世外桃源意味的地方。放在四十多年前，可不是这样。人们那时都难舍故土，尤其是首都北京。

1971年1月，我大学毕业不到五年，突接上级调令，北京航天部701所新参加工作的大学生和年轻的业务骨干全都要响应党中央号召，支援三线，到两千多公里之外的四川绵阳开辟新的工作基地。我当时正怀着三个月的身孕，面对白发苍苍的双亲和新婚刚一年多的爱人，双眼含泪离开古都——北京，留下了我整个青春岁月的欢笑和汗水，有我至爱的家人和同伴，我是多么不舍，多么不愿离开你啊！我们的工作单位在四川绵阳市的远郊区，一个叫小坝的地方。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个山青水秀，柳绿花红的世外桃源。可当时，我一边投入紧张的工作，一边照顾出生刚过百日的幼女，真是没有闲情欣赏周围的景色。

到了四川不到一个月，我发现女儿的小脸日渐消瘦。原来，由于工作和生活的繁忙，我的奶水愈来愈少。正当我一筹莫展时，热心的同事向我伸来援助之手。他们到集市上买来老乡家自产的羊奶，帮我在宿舍中熬煮。伴着满屋的奶香，女儿大口喝着羊奶，脸色也逐渐恢复红润，我止不住流下感激的泪水。

在四川生活的岁月，是我一生中难忘的一段与女儿相依为命的日子。一个月40多元的工资，部分寄回北京孝敬父母，部分交托儿费，最后所剩不多的钱用于赶集，买杂粮和鸡蛋为女儿增加营养。宿舍里只有桌、床、椅，几件简单必备的家具。“家用电器”只有一台小收音机和一个手电筒。女儿学会说话后，我给她讲小人书中的故事，教她唱《长征组歌》；她则给我表演幼儿园中刚学到的歌舞。房屋虽又小又简陋，但其乐融融。如今，我看到房地产商为了多卖房子，拍摄的豪华样板间是那么的富丽堂皇，不禁想，过多的物质追求，是否也是身心的一种负担？

夏日的操场上，经常放映露天电影。我带着女儿兴致勃勃地观看了新拍摄的儿童故事片《闪闪的红星》，当主题歌《红星照我去战斗》唱起“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两岸走”时，画面上出现了长满翠竹的山坡和波光粼粼的溪水，一时我觉得这个景象好熟悉。第二天，我顺着翠竹掩映的山坡，踏着清澈的溪流去上班时，顿时恍然——电影中出现的画面不是跟我眼前的景色一模一样嘛！此后，我在每日晚饭后，尽量带女儿走出去，接触大自然，在如画的青山秀水中散步、游戏。

现在每年九月开学之季，各路媒体都会大量报道小学、中学甚至大学的学生家长，由于不放心孩子的自理、自立能力，请假帮助孩子注册、接送上下学的情况。而当年在四川，女儿刚满3岁上了幼儿园，我每天要按时上班，脱不开身，就放手让她自己去。虽说只有不到五分钟的路程，但要途经一个大土坡，还有只样子凶恶的大狗，对一个3岁多的小娃娃来说，任务也是满艰巨的。一段时间后，我才想起来问她，一个人走怕不怕？她说每次过那个土堆，都像小人书中讲的小八路穿越敌人的封锁线，等待那只大狗不注意时，拔起腿就跑，一口气跑进幼儿园，听得我心里又心疼又好笑。

待到六年后，接到调回北京工作的调令，女儿已经到了该入学的年龄。也许是四川的灵山秀水赋予了她聪明灵气，女儿在以后的求学道路上从没吃力过。自小锻炼的自立能力使她独立作出文理科的选择，又独立找到称心的工作，走上一条让我们做父母的放心的坚实人生之路。

□仇铁珍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