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10、11版)
在监狱里,他每天只能靠喝一点稀饭填充肚子,但他相信天会亮的。他担心最多的是母亲。那时杨在葆每天祈祷着希望母亲能等到自己出监狱的那天。他最怕的,就是母亲辞世时自己在监狱中,无从尽孝。有一次,前妻无意识中给他捎来了一块白手绢,令他坐立不宁,为什么是白手绢啊?难道……
终于得见天日,但与他相濡以沫、患难与共的前妻却因为终日在抑郁、操劳的折磨下身体健康状况越来越差。1983年初,前妻被查出患了尿毒症。他一听心似针穿刺。那时他正在拍摄《血,总是热的》。“妻子住院了。那时候还没有血液透析,没有像现在这么好的医疗条件。她的病完全是因为郁闷压抑而造成的啊!我拍戏时,只要一听到人喊有我电话,说长途,我的头都快炸了……”
那段时间,只要有时间,杨在葆就会回到上海的医院陪护前妻,但前妻总是含着泪眼劝自己的丈夫赶紧回去拍戏,怕给国家造成个什么损失。在医院里,他悉心为生病的前妻梳头发,因为生病脱发很多,杨在葆将前妻的脱发一一收集起来。前妻最终撒手离去,让这位铁汉几乎痛不欲生。前妻离世后,杨在葆悲伤地把头发放在了骨灰盒中。
可是,硬汉总有他的选择,在杨在葆前夫人去世的第三天,他就去拍戏了。“不能不去啊,作为一个演员,在需要救场的时候必须站出来!必须得去演戏!”这个使命,作为一个男人,在那样的时候不把悲伤的情绪蔓延出去,也是他的使命!
现妻照料他前妻母亲
他用粉红色餐巾纸给现妻写情书
曾一度,在前妻去世之后,杨在葆一直是拒绝感情,即便是现在的爱妻陈丽明,最初向他表白真情的时候,他也是拒绝的。他说:“我和我后面的爱人是演戏演出来的缘分……”
陈丽明生长于桂林,18岁时已成为广西桂林彩调剧团的“台柱子”。她所饰演的刘三姐形象在当地家喻户晓。1979年,陈丽明以优异的成绩考入解放军艺术学院,在经过4年专业培训后进入八一电影制片厂,成为一名专职电影演员,一干就是十多年。
1984年,拍摄电影《双雄会》竟让她与他相识了。杨在葆说,当时他和陈怀皑导演去八一厂挑演员,“陈导半开玩笑说,在葆,走,跟我一块去八一厂,我说干吗去,他说去给我找媳妇去。因为我在片子里演张献忠,片子里缺一个八夫人。在厂里的一个小平房里,我们见到了陈丽明。那是夏天,她穿一件旧的连衣裙,脚上还穿一双拖鞋,人很大度。我当初没说一句话,就走了。我记得她给我们还拿了一瓶汽水喝。走了之后,一上车,导演就问我,这个人怎么样。我说这个人不像八夫人,倒像个正宫娘娘的那种,她那副严肃的长相,哪像个小妾……”
杨在葆待人很真诚,身边那些与他合作的人都和他相处得很好。在戏中,他和陈丽明演对手戏非常默契。后来他发现,这是个自强自立很有个性的女人,在很多方面竟与自己的个性是相通的。“后来,我们在另一部戏《代理市长》又合作了。慢慢地我发现她对我非常好,她很会关心体贴人的。她对我的孩子也非常好。但我那时根本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我确实没有那样一个资格去产生追求她的意图……”
“因为我的条件不好,我身边带着两个孩子,还有岳母也跟着我们在一起生活。北影厂一天给我一块二毛钱的补助,那些钱我都留在家里面了,让老人孩子用,经济上很困难,哪敢接受她的这份感情……后来,我还明确地告诉她,我是一个‘处理品’,而你还是个大姑娘,还没正式谈过恋爱,家里人会反对的。我比她大20多岁,要是这事发生在我的亲戚身上,嫁个这样的人我也反对……”
1986年他们结婚了。结婚以后,他们的浪漫生活其实才真正开始。那时候,他们俩各忙各的,很少在一起。那时候没有电话,打不起长途,就靠写信,现在他们还保藏着那些真情流露的两地书呢。杨在葆很喜欢书法,也很有激情。有一次,他惦记着家里人,竟在外地的一个宾馆里随手拿起了一张粉红色餐巾纸写起了“情书”,这些,他的妻子陈丽明至今也还记得。
家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件物品都散发出温馨的家庭气息。婚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杨在葆的家中始终挂着他前妻的遗照。有一次,他的一个朋友来了,见此便劝他别这样。没想到心胸宽广的陈丽明听了反而赶紧阻止……结婚后,夫妇俩还尽心地赡养着杨在葆的前岳母。“后来我自己还不知道我前岳母患了乳腺癌,丽明悉心照料她。晚上,多少次她一个人送我岳母去医院看病做检查……那时候,我们住的是公房,家里很简朴,连卫生间都没有,洗澡都要到澡堂里去洗。她就带着我前岳母到澡堂子去洗澡。我非常感动……”
面对自己现在的妻子,杨在葆心中酝酿最多的还是感激,铁血男儿也总还是会有他的柔情似水,只不过这些只有他身边那个与他甘苦与共的女人最能体会。如果不是这样,小杨在葆22岁的现任妻子也不会说出:“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选择就是嫁给了杨在葆……因为我就是觉得他人特别好。他人很坦荡,不虚伪,不作假,有社会责任感。所以我认定他的时候,应该是苍天给我的这样一个缘分。心地很善良,是个真正的男人,我才跟了他。生活这么多年,更觉得他是个挺完美的丈夫,他是儿女心目中最慈祥的爸爸。”
然而就在这个新的家庭终于组建起来,马上就要开始幸福生活的时候,命运再一次把灾难降临到杨在葆的身上。唯一的儿子病了!尿毒症!这一年是1996年!
在得知儿子的病情之后,杨在葆觉得是个致命的打击。他失踪了整整一下午,他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骨肉亲情,没有孩子的人是不会理解那种牵筋动骨的痛的!杨在葆哭了!好在儿子的性格和父亲一样坚强,因此并不希望父亲天天陪在身边。但是杨在葆时刻关注着儿子的病情。儿子的病情几次反复,经历了几次生死考验。每当这时候,杨在葆都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儿子身边,日夜陪护。吃儿子吃剩下的饭,直到儿子恢复。
杨在葆说:“我非常相信,只有面对现实(才能赢)!说真的,儿子是我的骄傲。我的儿子很勇敢,他也像我一样有一个坚强男人的个性,很血性,很乐观。男人是什么?男人就是‘堵枪眼’的。”
家庭聚会上他穿黑衣演黑天鹅
他不能做对不起观众的事情
“元旦的家庭聚会上,我穿上一身黑衣,小女儿穿着白色纱裙,我们一起表演了一段芭蕾舞《天鹅湖》!我这只‘黑天鹅’还挺招‘白天鹅’喜欢的。家里始终充满了笑声……” 谁也想象不到,这位银幕上的“硬汉”竟想变成一只女儿喜欢的“黑天鹅”。
杨老告诉我,他的两个女儿都是他心目中最懂事的女儿。大女儿9岁时就失去了母爱,但她却很有爱心,她妈妈生病期间,她就学会了做很多的家务事情,自己洗衣服做饭吃,后来她妈妈去世了,给她的打击很大,但孩子振作起来了。她又悉心地照顾着外婆,一直到外婆90多岁离开了人世。小女儿如今也长大成人了,她也非常可爱,是他的骄傲。女儿曾这样深情地说:“我眼中的爸爸除了和观众一样以外,他不像在外边看到那么严肃,爸爸在家里很慈爱。他是我最好的父亲。”
“家庭生活虽然不是天堂,但总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快乐源泉,亲情是无论如何不能割舍的……”杨在葆谈起家庭,说这就是他最好的总结。他说:“处理好夫妻关系,相互之间应该是‘我爱你’,而不应该只是‘我爱我’。这是我对待家庭生活的准则。我觉得,一个家庭,只有做到这一点,才能和睦幸福;如果只是‘我爱我’,十个家庭有九个不幸。”
有好几次,杨在葆遇到打车或买东西时,被一些40多岁的影迷认出后,就是不愿意收他的钱,他们说,他们年轻时就是看杨在葆的戏。这些话也一直让他觉得很温暖。
“我很高兴观众们还能记住我。”因此,杨在葆说,他现在还是很想拍电影《血,总是热的》的姊妹篇,想拍《代理市长》的姊妹篇,他还想演一个退休后的“代理市长”。为了这些理想他去办公司,可是,他却坚决不肯拍摄广告,“演了那么多戏,观众对你有一定的信任,这是肯定的,但是,你现在(去拍)那些广告很不得当,因为很大一部分(广告)水分太大,这是犯罪……”他的心里永远都装着观众,不能做对不起观众,对不起艺术的事情。杨在葆一直坚持着自己的原则!尽管他至今不是党员。
这些年来杨在葆一直不愿接自己不喜欢的角色,他的舍得放弃和甘受清贫,在演艺圈里受到好评。在这个浮躁的年代,我们还是很需要一些英雄主义的东西。谈起这个,杨在葆心里充满激情:“我的生活一直很平实,没有炫目的色彩,没有耀眼的光环。”
受杨在葆的影响,他的夫人和孩子们也都生活在平静淡泊之中,远离了演艺圈的浮躁与喧闹。
“我很喜欢平凡,我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圣贤,每个人都是普通人,每个人都应该有一颗平常心。有了这种心态,我们才能彼此学习,互相超越,才能感触彼此平凡的情感,并且从平凡的情感中发现不平凡的东西。”
杨在葆没有什么别的嗜好,唯一的爱好就是电影艺术。看片、谈表演、钻研艺术可以让他忘了一切。他说:“我不喜欢做‘秀’,演员要拿自己当人,不要当猴子!要尊重艺术、尊重自己。” 他就是这样,要留下一颗金子般的心。他对书画亦颇有兴致。一俟有闲, 他便拜师当徒学习书法。大有童心未泯、学无止境的兴味!
杨在葆告诉笔者,他一直将自己在1979年自作的白话自勉诗来勉励自己——“莫徒有虚名, 莫做行云浮萍。 已有的只是过去, 未获的尚在征程, 不可稍停。挣脱世俗的羁绊,鄙视粉饰的花红。浮云易成梦,瓶花瞬凋零。铸心中前行,前行,无止境。人生路难行,立大智大勇,百折不回。 风吹浪打,信步闲庭。”
“人生就是一幅自画像,你每天都给自己画像,我特别有这个感触。”——这就是杨在葆!在他的自画像中酝酿着忠诚、善良和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