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校北京回民学院（现北京市回民学校）坐落在广安门内大街，与著名的回族聚居区牛街隔街相望。上世纪的1951年至1954年我在那里度过了难忘的初中三年，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回民学院是新中国成立后组建的第一所少数民族中等院校，其教育设施、师资力量、教学水平都是当时同类学校中的佼佼者，有一大批勤恳敬业的优秀教师。

在这些可敬可爱的老师中，我最钦佩语文老师王十儀先生。他当时40多岁年纪，常穿一件西服外衣，却从不打领带，说话慢条斯理，声音中带有一种磁性，给我的印象是个十足的文化人。一次讲评作文，有个同学在作文里写有一句话“他把手放在屁股后头”，先生认为“屁股”两字不雅，问大家如何改？有一同学大声说改成“臀部”，惹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先生说改成“他把手放在身后”是不是更好一些？得到大家赞同。这虽是一件小事，却足见先生庄重正派，教学认真。

可能受当文书的父亲影响，我从小酷爱语文，颇得先生赏识。我的作文常被当作范文讲评并受到夸奖。为此，每一篇作文我都用心去写，无形中我的写作水平不断提高，但也成为我后来有点骄傲自满的“本钱”之一。

先生外表温文尔雅、文质彬彬，内在却有一种让人敬畏的气质和丰富的育人经验。那时候，我家七口人，全靠父亲那点微薄工资度日，生活十分艰难。贫寒的家境激励我奋发读书，初一结束就被评为三好学生。上台领奖时，我穿着短撅撅的中式家做小棉袄，被同学讥笑为“土老冒儿上台”，本来我就自感卑微寒酸又受到讽刺，立马蔫头耷脑，情绪十分低落。先生安慰后，深沉地对我说，“穿衣之道，关键在于气质。穿的再好缺乏气质，也不见得光彩。”“挺起腰杆儿走路，休管他人评说。”我当时年幼对这些话的含义似懂非懂，很久以后，才体会到它的深刻和精准。初三时，我当上了班主席和校少先队大队委，还入了团，思想上觉得有点“高人一等”，跟同学说话的腔调儿都有点变味。先生在我的期末操行评语中重重写下一句“要克服自满情绪”，下面还划了一个横道儿。我看后非但不懂自省，还去找先生“理论”。先生沉默不语，用毛笔写下“满招损，谦受益”六个字的小条幅送我，嘱我回去好好地反躬自问。先生不仅是一位老师教人知识，更是一位朋友和长辈，教人品德、情操和如何做人。

为了牢记先生的教诲，那张操行评语单和手书小条幅，历经几十年岁月，我一直珍藏到今天，每看到它，就想起先生对我的一片苦心。人的记忆就是情感的痕迹。离开校园这么久，这些往事仍清晰地印在脑海，浮现眼前，只因心中有着太多的眷恋。回民学院，我人生的第一个驿站，难断情……

□何杲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