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老字号承载着历史与文化，其门头上那一方方金字招牌，制作精良、古色古香，各具风采，且多为文化名人所题写，其中有多块牌匾还出自书法名家之手。北京老字号每一块牌匾的背后，都有一段鲜为人知的趣闻轶事……

钱子龙题写“全聚德”

钱子龙，号云谷，宛平人（今北京），清末秀才。自幼酷爱书法，7岁学写大字。此后三十余年潜心钻研、临习、解读历代碑贴，行、楷、草、篆诸体皆优，其字体苍劲有力，颇有金石之气。

清同治三年（1864年），河北冀县人杨寿山（字全仁）拿出多年积蓄，买下前门外一家名为“德聚全”的干果铺。他本想给店铺新起一个字号，但觉得“德聚全”三个字中有自己名字中的“全”字，于是将“德聚全”倒过来，改成了“全聚德”，取“以全聚德，财源茂盛”之意，也就是告诫自己做生意只有“聚德”才能聚人气儿，聚财气儿。于是请来京城书法家钱子龙题写牌匾。

当钱子龙提笔刚要写时，又停下来，他想了想，遂拿起足尺湖笔，蘸饱松烟徽墨，挥笔写下“全聚德”三个大字，但“德”字中间却少了一笔横。

杨寿山不得其解，便问他：“钱先生，这‘德’字因何少一横呢？”

钱子龙言道：“生意人讲究宽厚待人，心上横着一把刀，有宰客之嫌，难以兴盛。再者，您这店铺有十三位伙计，加上您共十四位，‘德’字有十五个笔画，少一笔为十四画，每一画都代表咱们店的一个人，意在同心同德，而心上横着一把刀，便有离心离德之嫌，所以就少写了一横。”

杨寿山闻其言，对钱子龙甚是佩服，于是将其题写的“全聚德”三个大字制成金字大匾高悬店门，但见其字体苍劲有力、浑厚醒目，受到各界称赞。

其实，“德”字历来有不同的写法，其异体字至少有八九种，缺少一横的“德”字也是其中之一。为了保持“全聚德”牌匾的历史原貌，一直以来该店牌匾上的“德”字都少一横，沿用至今。

冯恕题写“张一元”

冯恕，字公度，号华农，原籍浙江慈溪，寄籍河北大兴（今北京），为清光绪年间进士，入翰林院，是书法名家。其书法钟情颜体，善楷、行书。他的小字秀润清严，大字苍劲雄健。冯恕待人和善，几乎是有求必应，所以当时北平的商号匾额多出其手书，故有“无匾不恕”之说。

“张一元”茶庄由安徽歙县人张昌翼于清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创办，取意“一元复始，万象更新”，象征开市大吉，永远兴旺。为扩大声誉，张昌翼在茶庄内设置了一间茶室，用以接待名流雅客，京城不少文人雅士多有光顾。

冯恕闲暇之时，颇好品茶鉴水，由此成了“张一元”茶庄的常客，并与张昌翼成了好友。当张昌翼请他题写匾额时，他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第二天就题写了“张一元茶庄”和“张一元”两块匾额，落款为其字：“公度”。

张昌翼一见，甚是喜欢，当即拿出一百块银元以为润笔费。冯恕几番推辞，定是不收。张昌翼见他乃真心实意拒收，便言道：“冯兄（张昌翼比冯恕小两岁），以后您所品之茗，‘张一元’全部包揽，且分文不取！”

几日之后，一块红底金字大匾便悬挂于“张一元”茶庄门头之上。

20世纪60年代中后期，“张一元”茶庄更名为“闽春茶庄”，冯恕所题匾额被替换下来，此后便不知去向。多年后“张一元”之名得以恢复，1982年该茶庄特请书法家董石良先生重新题写了匾额。

董石良，原名董焕成，祖籍河北宛平县（今北京丰台区）卢沟桥人。生于1923年，16岁从艺。早年受业于叶恭绰，亦曾得齐白石、汤定之、沈尹默等前辈指导。齐白石为其更名为“石良”。其书法博涉汉魏名碑，功力深厚，擅篆、隶、楷、草体，更以行书见长。他所题写的“张一元”三个大字，洒脱飘逸，富有张力，颇具特色。

老舍题写“仿膳”

老舍，原名舒庆春，字舍予，满族人，1899年生于北京。9岁入私塾，14岁考取北京师范学校。早年临习王羲之《圣教序》，此后石鼓文、汉隶、魏碑楷书及历代名帖，他都认真欣赏、临摹。其书法清新雅逸、圆润饱满。尤其是横画、竖画，弧度明显，时而内收、时而外凸，但骨力劲健，向上的支撑力十足，如棉里裹铁，极具个性。

1925年，曾在清宫御膳房当差的孙绍然等七八位厨师合伙在北岸澂观堂旁边开设茶点社，取名“仿膳”，意为仿照御膳房的制作方法烹制菜点，也有史料称最初名为“仿膳斋”，主要经营宫廷糕点小吃。

据《北海景山公园志》载：“1955年2月15日，仿膳茶点社申请歇业，2月16日由公园正式接收。经过几个月的筹备，仿膳茶点社对外开放接待游人。聘请原仿膳厨师，专门制作清宫风味食品。1958年，周恩来总理在仿膳设宴招待外国来宾，认为北海公园风景优雅，仿膳烹调艺术具有中国传统文化的特点，是接待外国来宾理想的活动场所。根据周总理建议，为扩大经营规模，经批准，公园对漪澜堂、晴栏花韵西院房屋进行了修缮和室内装修，竣工后将仿膳茶点社从北岸迁至房屋宽敞的漪澜堂，易名‘仿膳饭庄’，并特邀老舍先生书写‘仿膳’匾额。”

据说当初仿膳饭庄负责人想请郭沫若先生题写牌匾，但郭老谦虚地说：“我的字太狂草了，老舍是旗人，他的字写得规矩，给‘仿膳’题匾最为合适。”

仿膳饭庄负责人觉得郭老说得颇有道理，老舍先生是满族人，其作品写的都是北京的人和事，而“仿膳饭庄”又以经营宫廷糕点小吃为主，独具京味儿，所以请他题写牌匾更为合适。几日后便到东城区丰富胡同登门拜访老舍先生。待说明来意后，老舍先生欣然命笔，用行楷体竖向书写了“仿膳”二字。但见其字笔墨浓厚，刚劲有力，造型凝重，给人一种饱满、敦厚、大气之感。

不久，老舍先生所题写的“仿膳”二字，便镌刻于漪澜堂大门门框左右的两块木隔板上。

20世纪60年代中后期北海公园闭门谢客，仿膳停业，老舍所题写“仿膳”消失，直到70年代末才得以恢复。2016年，漪澜堂景区重新修复，仿膳饭庄迁回北海北岸原址，新店大门上的“仿膳”牌匾改为横体，整体尺度做了微缩，但字迹依然苍劲、凝重。

徐柏涛题写“庆丰包子铺”

徐柏涛，原名徐焕荣，1916年生于昌平县（今昌平区），幼年时即酷爱书画艺术，15岁到琉璃厂“萃文阁”学习书法、篆刻，对真、草、隶、篆诸体均进行过认真的研习。其书法以篆、隶见长，并取各名家之长形成草篆、草隶，并将大篆小篆融于一体，采用疏与密，大与小，粗与细，长与短，虚与实，方与圆相结合，其字苍劲连绵，奔放自如，在古朴中求新意。

“庆丰包子铺”的前身是创办于1948年的小饭馆，名为“万兴居”，地址在西单路口的东南角。据传创办者是一位山东人，姓徐（另说姓许），店铺坐南朝北，门面儿不大，只有几张桌子，以经营炒菜、米饭为主。但只经营了三个月便转让给了一位同乡，仍以“万兴居”为字号，除了继续经营炒菜、米饭外，还卖包子、稀粥、炒肝儿等。

“万兴居”紧邻京城著名的戏园子“长安戏院”，时常有梨园名家在此演出，有时晚场要演到夜里九十点钟。此时附近的店铺大多关门打烊了，只有“万兴居”还开着门，所以不少演员和戏迷们便到这里买些吃食。虽然铺子里有炒菜、米饭，但卖的最快的却是包子，除了快捷、方便外，还因为这儿的包子个儿头大，馅儿多，所以是供不应求。

1956年“万兴居”实现了“公私合营”。因所经营的包子口味地道，且在这一带小有名气，便专门经营包子、炒肝儿。1976年“万兴居”更名，取吉庆、丰年之意，得名“庆丰包子铺”，又因其地处西单，也俗称“西单包子铺”。

多年来，“庆丰包子铺”的匾额一直沿用普通的楷书。1999年，该店特意请书法家徐柏涛题写了匾额。

此时，徐柏涛已83岁高龄，但为“庆丰包子铺”题写牌匾却一丝不苟。他先后写了五次，每写完一次，他都要仔细端详许久，总有不满意的地方，直到写了第五次，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只见这“庆丰包子铺”五个字，笔力苍劲，敦厚却不笨拙，丰润却不富贵，那饱蘸的浓墨，凝重而醒目，可谓独具匠心。

1999年，因西单十字路口和长安街的市政建设，“庆丰包子铺”拆迁，同年在西安门易地重张。如今，“庆丰包子铺”已有百余家分号，遍布于京城，而徐柏涛所题的牌匾，无疑是一块“金字招牌”，得到了各界认可。

主讲人介绍：

户力平，北京史地民俗学会理事。多年业余从事北京文史研究，特别是北京地名、风物、民俗及古村落研究，并在《北京晚报》《北京日报》《劳动午报》等报刊发稿千余篇。做客北京电台文化节目百余次。已出版《光阴里的老北京》《北京地铁站名掌故》《京西海淀说故》《香山传说》等。

□主讲人：户力平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