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临近，京城的年味儿越来越浓。每年此时人们在置办年货的同时，多会选购几盆年宵花置于厅堂，既点缀了家中的过年氛围，也平添几分祥和与吉庆。

年宵花是指春节前到元宵节期间销售的各种时令花卉，以色彩鲜艳、颇有寓意为特点，今天就说说老北京有哪些有代表性的年宵花？各有哪些吉祥寓意？

老北京人最青睐的年宵花

年宵花，即年宵花卉的简称，是指春节前到元宵节这一时间段内销售的各种花卉。这一名词最初源于广东一带，与当地花卉销售习俗相关。广东属南亚热带和热带气候，四季繁花似锦，尤其是春节到元宵节期间，各地花市繁盛，人们多购买鲜花点缀居室，由此有了“年宵花”之名。此后这一名词被各地所沿用。

老北京历史上并没有年宵花之说，人们通常将新春佳节点缀居室的金石、书画、盆景、花卉等清雅佳物谓之“岁朝清供”，其中鲜花占有相当大的数量。清末民初文人王震有“暮冬岁首百花凋，岁朝清供淡香飘”佳句，意为室外的花卉凋零了，但室内的花卉都香气宜人。

早年间北京地区气候寒冷，且远离南方各省，所以年宵花的品种比较少，远不如今天这样繁盛。那时每至春节，对文人雅士和富裕家庭来说，多在室内养植几盆仙客来、腊梅、水仙、金橘等，或摆于几案之上，或插于古瓶之中，既可增加节日的喜庆气氛，亦可图其吉利之意。而普通人家则购买一两盆廉价的时令花卉，置于家中，以为应景。这些花卉，也相当于现代人所说的“年宵花”的概念了。

水仙花，芳姿绰约，素洁幽雅，清香宜人，素有“凌波仙子”之美誉，且名字中有一“仙”字，被视为吉祥如意、和平友好的象征，历来为老北京人过年之首选。民国《北平风俗小记》有“腊月末，城南花匠携水仙数盆，于花市出售，其花亭亭玉立，清香淡雅，不染纤尘，有凌波仙子之称，为文人雅士所青睐，置于厅堂，叶片青翠，花香扑面，实为冬日卉中之上品”的记述。

清康熙帝对水仙花情有独钟。初春之日，每当水仙开花，总要在御案上摆上几盆，以供欣赏，还专门写了两首赞美水仙的诗歌，如《见案头水仙花偶作二首》：“翠帔缃冠白玉珈，清姿终不污泥沙。骚人空自吟芳芷，未识凌波第一花。”“冰雪为肌玉炼颜，亭亭如立藐姑山。群花只在轩窗外，那得移来几案间？”康熙笔下的水仙清素、雅洁、玲珑、娇美，被誉为“早春第一花”，足见水仙之尊贵。

仙客来，俗称兔子花，20世纪20年代传入我国。其名为外来译音，意为“仙客翩翩而至”，寓意吉祥如意。因花色鲜艳，花形奇特，颇受人们的青睐，被誉为“盆花之王”。其花期多是从元旦到四月底，花开最好的时候，是从腊月到正月，也正是新春时节，所以被誉为“迎春花”“报春花”，尤其受到老北京人的青睐。有诗赞曰：“仙驾祥云袅，清香醉尘埃。华贵不争宠，倚松伴梅开。”

金橘也为老北京人喜爱的年宵花，人们习惯把“橘子”写成“桔子”，而“桔”字右边为“吉”字，树冠外形及果实均呈圆形，且成熟后为金黄色或橙黄色，被视为大吉大利、圆圆满满、高雅富贵的象征。民间还将金橘视为“守财树”“聚财树”，因金橘成熟时，黄彤彤的果实挂满枝头，犹如金元宝，置于室内，有财源滚滚、金玉满堂、多子多福之意。民间有“家有三树，十宅九富”之说，即金橘、桂花和枣树。明代文人吴与弼诗曰：“蜜柑二颗逢时雨，金橘盈枝更可人。借问山家那有此，新年分得下窑春。”

老北京年宵花多来自丰台

丰台种植花木的历史已有数百年，而北京城的花木大多来自黄土岗、草桥一带。不但所植花木品种多，且四季均有花开，故有“花乡”之美誉。明代《燕都游览志》便有“草桥众水所归，种水田者资以为利，十里居民皆莳花为业”的记载。明末清初孙承泽《春明梦余录》记载：“今右安门外西南，泉源涌出，为草桥河，接连丰台，为京师养花之所。”由此可见，明清时这里已成为京城花木的主要产地。

每至冬季，花农们多在暖洞子（温室）里培植花卉，进入腊月二十几，便送至京城的花局（花市）。尤其是含苞待放的水仙、腊梅、仙客来、金橘等绿植颇受青睐。故明代《帝京景物略》载：“右安门外南十里桥，方十里，皆泉也……土以泉，故宜花，居人遂花为业。都人卖花担，每辰千百，散入都门，入春而梅、而山茶、而水仙、而探春……”清代《光绪顺天府志》称：“水仙，草桥圃人每逢（冬日）庙市，肩担成集。”富察敦崇在《燕京岁时记》还记载了护国寺、隆福寺花市上售卖花卉的情况：“春日以果木为胜，夏日以茉莉为胜，秋日以桂菊为胜，冬日以水仙为胜。”

老舍先生在《北京的春节》一文里写道：“从腊八起，铺户中就加紧上年货……卖水仙花的等等，都是只在这一季节才会出现的。”而“上年货”之花木，多为丰台黄土岗、草桥、玉泉营、镇国寺、纪家庙等“丰台十八村”。清末民初京城较大的花市设在崇文门外西花市西口路南的黄家店胡同。集日，花农、花贩们从草桥或右安门一带把花木用圆筐肩担或用排子车拉到这里售卖。每至新春之际，以出售盆栽年宵花为主，京城百姓多到此购买。而有的王府、达官显贵人家还会派人到丰台一带采购年宵花，置于厅堂、书房中，以应景与观赏。

老北京人喜欢自制年宵花

早年间，对大多数京城普通人家来说，因条件有限，其点缀居室的年宵花，多是因陋就简，因物而宜，不少人都是自己培植花卉。正如作家汪曾祺在散文《岁朝清供》中所述：“穷家过年，也要有一点颜色。很多人家养一盆青蒜。这也算代替水仙了吧。或用大萝卜一个，削去尾，挖去肉，空壳内种蒜，铁丝为箍，以线挂在朝阳的窗下，蒜叶碧绿，萝卜皮通红，萝卜缨翻卷上来，也颇悦目。”

现代文学家朱自清喜欢年宵花，他在清华大学任教时，每至腊月便到海淀镇街市上买几个大萝卜，然后切掉大部分，只留下三四厘米的根部，放在小瓷盆中，每日浇些清水。几天之后便冒出新芽，到了春节前后，已长得亭亭玉立，叶子碧绿，花朵呈紫色，素雅而清新，置于书桌上，别有生机。

老舍先生也喜欢自己培植年宵花，他颇好水仙，便自己选种，适时养殖，并总结了养殖水仙的“秘方”，谓之“晒水仙”。多在距春节一个月左右将形似葱头的水仙球种泡在盆里，小心养护。白天把有水的水仙盆拿出去晒太阳，待太阳落山，再把水仙盆拿回屋内。尽量离火炉或暖气远一些，而且要把盆放地上，取其低温。水要天天更换，早上加新水，晚上倒掉。这样养出来的水仙，花开得繁茂，叶子却不会疯长。因他管理得当，每年都是“花随人意开”。

老北京普通人家培植的年宵花有多种。

一是在腊月十几的时候，将包好的蒜瓣用线串起来，然后平放在水盂中，多不用上土，而是以清水浇之，四五天后蒜瓣就会发嫩芽，半个月后，就能长到六七寸长，此时刚好进入正月，经太阳晒过的青蒜一片葱绿，而未见过阳光的则一片杏黄，颇有生机。

二是将白菜的根部削平，只留下长叶子的部分（可留一些菜心儿），放入水盂中，隔日浇水，数日后便可长出新的菜芯，越长越高，如果温度适宜，还能长出花茎，开出黄色的小花，娇嫩而略带芳香。

三是将萝卜去根，剜成盂形，注水后放入十几颗麦粒，悬挂梁上的，十几天后，麦芽向上生，萝卜叶向下长，可至八九寸尺长，碧绿的麦苗、萝卜叶与嫩黄色的萝卜花，交相辉映，颇有佳趣。

四是把萝卜去尾后挖空，里面种上一窝蒜，用线高吊在房梁上，半个月后萝卜缨子倒卷着向上而长，青蒜也亭亭玉立，似剑兰悬于室内，葱郁而清雅。

五是将萝卜根部削平，只留下长叶子的部分，放入较浅的水盂中，隔日浇水，二十天左右，新长出的绿叶有七八寸长，如翠玉一般，再过数日方有浅紫色的小花盛开，不但花形美且清香馥郁。

六是在较浅的水盂中铺上薄薄的一层棉花，然后将麦粒撒在上面，以清水养之，每日见阳光，数日后即可发芽，一月后可长到三寸长，其根洁白，细叶青葱，置之于窗前，生意盎然。

可以说，年宵花对老北京人无所谓贵贱，它所营造的是一种祥和、喜庆的气氛，所表达的是人们对新春的祝福和对春天的向往。

主讲人介绍：

户力平，北京史地民俗学会理事。多年业余从事北京文史研究，特别是北京地名、风物、民俗及古村落研究，并在《北京晚报》《北京日报》《劳动午报》等报刊发稿千余篇。做客北京电台文化节目百余次。已出版《光阴里的老北京》《北京地铁站名掌故》《京西海淀说故》《香山传说》等。

□主讲人：户力平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