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村上每家都缺吃少穿,连烧火的柴火都不够用,我们这些五六岁的孩子,开始为家里的饮食起居操心干活,任务之一,就是到了秋天串树叶。
穿树叶用的工具是一根长铁钎,大约三十公分左右,短了需要不停弯腰,累人;长了也不好,一旦串多了,往后撸费劲。铁钎后拖着根长长的麻绳,麻绳末端栓着根木棍,可以挡住串过来的树叶。我用的铁钎子是父亲用钢丝做的,钎子头被我磨得铮明瓦亮非常锋利,后边的绳子用的是母亲搓来做鞋子用的麻线。
串树叶看似简单的劳作,同样需要技巧。要想串得多,需要眼快腿快手利索,眼到手到,看到了树叶,铁钎马上插上去,伴随着脚步移动,“唰唰”,动作连贯性很强,串多了,另一只手往后撸,树叶被撸到了后边的绳子上。串满了绳子,便拉着回家,像一条龙在身后翻滚。到家后解下绳子后的木棍,把树叶撸下来,再跑出去接着干。
串树叶还要了解村上树木分布,哪儿树多哪儿树少,还要了解树木的归属。私人家的树叶子属于个人财产,最好不要去串,有胆大的孩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看到就串,经常被老太太出来斥责,便落荒而逃一哄而散。
并不是所有树种的树叶适合串,我们一般会选择杨树,其次是梧桐树、桑树,别的树叶由于太小,根本串不到绳子上,便被忽略了。我喜欢的地儿,是村南的水塘南岸,一溜的大杨树,杨树高大茂盛,叶子也大。
穿树叶既是劳动,也是游戏。经常很多孩子凑到一块儿,一边玩一边串。经常低着头专心于穿树叶,没有留心身边的人,两个人碰到一块儿。有时眼神瞥到了,也装着没看到,故意撞到一块儿,恍然才发现的样子,哈哈大笑一阵子。
孩子间偶尔发生矛盾,看到的大树叶被别人抢先了,甚至两根钎子都插了上去,就会吵闹,但一般不会发展到动手的地步,有时候会有人站出来主持公道,这次给你,下次给他。
我非常喜欢研究树叶的脉络,甚至有点着迷,常常拿着一片树叶,看上半天,树叶脉络有各种形状,但无论怎么变化,都离不开主脉络,我虽然不会描述,但真实地感受到了大自然的神奇。我有时会慢慢沿着脉络撕开树叶,看形状的变化。有时撕的只剩下叶子的脉络,心里突然涌上难过的情绪;有时把树叶撕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小鸡、小狗等,现在想来,应该很不像,但当时的自己,却赋予了他们鲜活的生命、个性,甚至名字,然后演绎与他们之间的情景剧。这或许是我最早的艺术创作吧?
有时候,有的树叶上有虫子下的卵,这更增添了小孩子研究的兴趣。不同的虫子产卵方式是不一样的,我分不清楚到底是什么虫子卵,有的是直接产在树叶上面,一粒粒硬邦邦的像小米,这种卵有绿色的,也有黑色的;有的在外边有一层保护层,揭开后,能看到几粒或者十几粒白白的卵挤在一块;还有的把树叶的边缘卷起来,形成了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把卵产在里面。
有一种大虫子,会在树枝上修建一个大大的卵袋,外边非常粗糙,像老树皮一样,虫子孵化后留下一个空壳,挂在树枝上。有时候风吹了下来,或者被我们给打下来,剪开后里面很光滑,有点像皮子,非常结实。老祖母说,可以拿来补鞋,很耐用。我捡过不少,拿回家,希望能有用处,可惜的是,我从来没见有人用这个补过鞋。
在类似游戏的劳作中,每回家一趟,都会受到家人的夸奖,让我干劲更足,欢快地一趟趟奔跑,收获的不仅仅是自豪,更是责任心的锻炼。如今想起来,觉得串树叶应该是值得推广的一种劳动教育方式吧。
□安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