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是当代文坛屈指可数的文学大家,是一位当代中国最具叛逆性、最富创造精神和广泛影响的作家,被誉为中国文坛的一棵“常青树”。在近十年里,几乎每隔一两年就会有长篇问世,2011年《古炉》,2013年《带灯》,2014年《老生》,2015年《极花》。而今,他又推出了新长篇《山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8年4月第1版),写一个童养媳倾力帮助一个大少爷完成革命信仰的故事,展现了一个时代的信仰与追求。
小说以秦岭深处一个名为涡镇的小镇为起始,讲述了杨家棺材铺童养媳陆菊人,从娘家带来了三分胭脂风水宝地,被不知情的公公赠与井宗秀葬父后,竟使涡镇的世道完全改变,从而引发了一幕幕激烈动荡的战争。逛山、刀客、土匪,游击队等多股势力一时间风起云涌,割据各方不断厮杀,同时井家兄弟之间的特殊关系与阮家族群的刻骨仇恨,也在特定的时期与地点中变化升级。在战乱频繁的年代,或大或小的各种武装力量,成了气候的就是军阀,没成气候的还仍做土匪,土匪也朝思暮想着能出人头地,一部激烈动荡的历史与人性大戏由此展开。
贾平凹以灵动的笔触,塑造了井宗秀从一位聪慧的青年,成长为独断的乱世枭雄的复杂历程。棺材铺的童养媳陆菊人,激励和辅佐了他的成功。身为寡妇,陆菊人的个人价值,又在被井宗秀任命为茶行总领掌柜后,升华并得以实现。后来,她发现自己的谏言渐渐不被采纳,两位精神知己的复杂情愫,终究以井宗秀的死亡告终……在展示百姓生态的同时,作家塑造了安仁堂的郎中陈先生疗治疾病,更以别具智慧的话语,化解人生种种难解的苦厄,菩萨庙的宽展师父苍凉如水的尺八和诵经,超度苍生,从而在哲学和宗教层面上达到最终的救赎。
作为一部长篇历史小说,《山本》不仅有对秦岭的“百科全书”式书写,而且也有对近代中国的深度反思。一方面,对涡镇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充满烟火气的日常生活,进行着毛茸茸的鲜活表现;另一方面,却也有着哲学与宗教的思考。书中,贾平凹着重凸显了陆菊人的善良、盲人郎中陈先生的通达、地藏菩萨庙里宽展师父的慈悲,这些善意与超脱,为尘世增添了人道主义底色。除此之外,贾平凹还展示了出色的绘景能力,对秦岭一代的草木鸟兽有着详尽的描述,篇幅之多足以称得上一部秦岭地方志。
贾平凹写《山本》,与写以往的小说一样,都经深入基层体察了解,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并倾注了更多的真诚。他说:“我必须老老实实地生活,不断从生活中获取素材。只有接受生活的浸染,待提笔时才能写出要写的东西。”贾平凹还说:“有幸生在中国,有幸目睹中国巨大的变革,现实给我提供了文字的想象,作为一个作家,我会更加努力,将根植于大地上,敏感而忧患的心生出翅膀飞翔,能够再写出满意的作品。”为了眼前的目睹、心中的忧患,贾平凹的写作从不懈怠,他的行走也从未停止。
为什么取《山本》这个书名呢?读者也许自然会联想到“山本五十六”,内容当然也会想到与抗战题材有关。其实,“山本”的意思是:山的本源。贾平凹原意是写一部秦岭的散文体草木记动物记,却不由得成为一部宏阔而具有艺术内蕴的历史小说。《山本》里没有包装,也没有面具,一只手表的背面故意暴露着那些转动的齿轮。对此,贾平凹说:“我写的不管是非功过,只是我知道,我骨子里的胆怯、慌张、恐惧、无奈和一颗脆弱的心。我需要书中那个铜镜,需要那个瞎了眼的郎中陈先生,需要那个庙里的地藏菩萨。”小说在大的时代风云下,人的命运不能自主,读来令人叹惋。
贾平凹用手中的笔,守望着八百里秦川的心灵故事;用真情的文字记录着乡土中国的世纪变迁。读《山本》,不仅被贾平凹的语言魅力所吸引,更为他独特的思考而拍案叫绝。现在,已过花甲之年的贾平凹,身上的责任感、使命感和紧迫感更强烈了。那种巨大的忧患,来源于一个作家的社会责任感,更来自于一个作家几乎与生俱来的真诚与善良,和对处于社会底层的弱势群体的悲悯与关怀!
□张光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