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与公司打官司的原因，今年28岁的钱闻莉说，她从来没有这个想法，只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才这样做。

“公司与员工签劳动合同、缴社会保险，不论讲法律还是讲情理都是应该的。”钱闻莉认为，可能是她太坚持这一点了，公司才在她怀孕生育、不能再为公司出力流汗时断了她的社保，逼其声明与公司无劳动关系，并拒绝将从社保中心领回的生育津贴交付给她。

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公司在其申请劳动争议仲裁后竟然不出庭应诉，连告状都找不到人。若不是受官司牵连，增资计划受到影响，不知公司什么时候才会冒出来。近日，经法院调解，公司终于返还了她的生育津贴和未休年假工资1.8万元。

因缴社保得罪老板 即将临盆社保被断

2013年3月4日，大学毕业的钱闻莉应聘到北京一家商贸公司从事统计工作。由于是外地人，她一入职就吃住在公司。虽然生活条件不好，但她很知足。

“工资虽然不多，可养活自己足够了。能自立了，不再向父母伸手要钱，对我来说就算是一种成功。”钱闻莉说，因为公司规模小，员工少，相应的规章制度也很不健全。

“也许因为制度不健全这个原因，公司一直没与我签订劳动合同。”钱闻莉一打听，整个公司30多人只有两个人与公司签订有劳动合同，全体员工都没有缴纳社会保险。

考虑到《劳动合同法》等法律法规明确要求单位应当与员工签订劳动合同、参加社会保险，钱闻莉经常找徐老板和主管经理谈论这些事情。

入职3个月后，徐老板才同意为钱闻莉缴纳社保，但要求财务部门不能按照钱闻莉的实际工资缴纳社保费用，要按照社保最低基数缴纳。

“徐老板这么破例，是当时公司急需我这种有统计、审计专业知识的人才。”钱闻莉说，可是，这种状况在去年3月被打破了。

“我是2015年7月怀孕的，预产期是2016年4月。”钱闻莉说，去年3月，公司人事经理突然通知，以后公司不再为她继续缴纳社保。同时，要求钱闻莉签署一份声明，表明公司和她没有劳动关系，社保缴费是挂靠在公司缴纳的。

“这个时间正是我马上要生育的时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中断社保，就意味着我生孩子的费用都要自己承担。”钱闻莉知道社保中心的对公性质，不对个人办理业务，所以，她不得不同意公司的要求，由自己承担以后的社保款。

对于公司起草的那份由其声明与公司不存在劳动关系声明书，钱闻莉也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

公司领走生育津贴

员工告状找不到人

签署与公司不存在劳动关系声明后，钱闻莉越想越不对劲。但她还没来得及反悔，就住进医院生下了儿子。

生育孩子两个月后，钱闻莉给公司打电话询问生育津贴及产检费用报销等事情，对方始终无人接听电话。其丈夫到原地址找公司时，被房东告知早已搬家了，且不知去向。

她到社保中心询问情况，该中心提供的信息是，其生育津贴和产检费用共计17968.93元。这些钱已经划入公司账户了。

“这该怎么办？”钱闻莉一时慌了。

经朋友推荐，钱闻莉来到北京致诚公益农民工法律援助与研究中心求助。该中心指派贺争律师为其提供法律援助。

针对公司经营地址不明、办公电话无人接听这种情况，贺律师建议其尽快提起劳动争议仲裁，由仲裁机构查明公司的所在地址并追索相关费用。

在仲裁申请书中，钱闻莉请求仲裁委裁决该公司向其返还生育津贴、产检费用以及自己承担的4个月的社保费用。此外，还有其未休年假的加班工资和其他经济补偿金。

仲裁委立案后同样无法联系上公司，只能通过公告送达相关法律文书。

到了开庭时间，公司也没露面，仲裁委决定缺席审理。

庭审前，仲裁员提出：因为钱闻莉缴纳了社会保险，所以，其请求返还生育津贴、社保费用等申请属于钱闻莉与社保中心之间的纠纷，不是劳动争议，建议作撤诉处理。

贺律师不同意，提出生育津贴已经转入公司账户，公司不将这些费用返还给员工，其性质属于生育保险待遇纠纷。依照民事案件案由规定，该争议属于劳动争议范畴。由于劳动争议必须经过仲裁前置程序，所以，仲裁委应当受理。

仲裁员表示，如钱闻莉继续坚持不撤销这些诉请，将予以驳回。因为仲裁委截至目前都是这样处理涉及保险待遇的纠纷的。

钱闻莉坚持不撤诉。仲裁委在庭审一个月后，仅裁决支持了其关于年休假工资补偿的请求。

因涉案增资遇困难

公司被迫出庭应诉

面对这样的裁决结果，钱闻莉虽不满意，但也没有办法。为寻求转机，她向法院提起诉讼。

法院受理后，再次向公司公告送达法律文书。钱闻莉又一次支付了公告费用。

公告期满后，法院第一次开庭审理本案，公司仍然缺席。

庭审中，贺律师提交了钱闻莉的银行流水等，以证明钱闻莉自己负担了本该由公司承担的4个月的社保费用。提交的生育保险核准表等，证明钱闻莉应该享受的生育保险金额和核准时间。

开庭一个月后，贺律师接到钱闻莉打来的电话。

电话中，钱闻莉说，公司为了增资需要主动联系法院，要求重新开庭。而公司这样做的主要原因，是因为该公司扩大经营欲吸收一些社会资金，以增加规模效益。可是，投资方看到仲裁和法院在报纸上发布的开庭公告，认为该公司存在涉案纠纷、诚信不足，欲中止投资。为此，公司急于了结这件事情。

不过，公司出庭应诉并没有示弱。其向法院提交了两份证据：一份是钱闻莉的银行流水，用于证明2015年5月、6月的社保费用是由其本人承担的。另外一份是钱闻莉签字确认的声明书。该声明的内容是：公司与钱闻莉没有劳动关系，公司为其缴纳社保费用，是其挂靠在本公司缴纳的。在该声明的声明人签字处，有钱闻莉本人的亲笔签名。不过，声明书上没有签字日期。

“不管怎么样，公司的出现都可能给案件带来新的转机。”贺律师说。

很快，法院安排了第二次开庭。

庭审中，公司认可钱闻莉自2013年3月至2016年3月期间与公司存在劳动关系，但主张双方已于2016年3月解除了劳动关系。解除劳动关系的原因是钱闻莉自动离职。由此，钱闻莉不应该获得相应的生育津贴和产检费用。至于社保中心转到公司的这笔生育津贴，应该退还给社保中心。

贺律师认为，公司提供的声明书，没有载明“声明”时间，故不能证明双方解除劳动关系的时间。再者，声明书上没有钱闻莉主动辞职的字样，该声明书应当视同为公司提供格式条款。由于该格式条款免除了公司为员工缴纳社保的法定责任，排除了钱闻莉应当享受生育保险待遇的权利，故该格式条款是无效的。

此外，关于劳动合同解除的举证责任属于用人单位。在该公司无证据证明钱闻莉系个人原因离职的情况下，应承担举证不能的不利后果。

贺律师还提出，如果按照公司的说法，其与钱闻莉解除劳动关系的时间是2016年3月，而这个时间钱闻莉正处于怀孕期间。按照《妇女权益保护法》《劳动合同法》等法律法规，公司在此时解除一个怀孕女工的劳动关系是严重违反法律规定的，是无效的。

再者，从钱闻莉本人角度看，其也不会且不应该在马上生育的时候提出辞职，既会自己丢掉工作，又失去自己应当享受的生育津贴待遇。因此，应当排除公司该主张的真实性、合理性与合法性。

钱闻莉提出，即使公司提交的声明是真实的，也不论公司与劳动者属于何种关系，生育津贴和产检费用都是基于女工怀孕生产由国家法律规定支付的，具有很强的人身依附性，公司持有该笔费用不返还属于不当得利，法院应依法判处其予以归还所有人。

对于贺律师和钱闻莉的辩解，公司无言以对。

明知无理还要狡辩

法院调解返还1.8万

在辩论结束后，案件审理法官询问双方是否同意调解？

考虑到公司动不动就玩失踪、再加上自己不愿把更多的时间精力消耗在这方面，钱闻莉表示同意调解。

公司代理人也表示同意调解。但在调解阶段，公司代理人明知无理还要狡辩。

钱闻莉提出，只要公司返还生育津贴和仲裁裁决支持的年休假工资，两项合计2万元，双方就恩怨两清。

公司代理人则提出：“要扣除公司此前为钱闻莉缴纳的所有社保费用。”

钱闻莉说：“从入职到2016年3月公司认可双方存在劳动关系，那就应该承担缴纳社保的法定义务。从2016年4月至7月，我已经自己承担了全部的社保费用，且公司认可我的银行流水中也有显示，为什么还要扣除？”

公司代理人说：“去年4月、5月的社保费，不能确定是钱闻莉缴纳的。”

见公司代理人这样的态度，钱闻莉有些激动：“听说现在的法院判决书会上网，我就不调解了，让法院判决吧！等判决书上网了，让社会各界看看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公司！”

……

见到这种情况，法官一边劝解钱闻莉，一边说服公司代理人。最终，公司同意支付钱闻莉1.8万元了结本案。

8月25日，公司完成了给付。

□本报记者 赵新政